此帐号已被封,内容无法查看 此帐号的内容被自由微信解封
文章于 2020年10月11日 被检测为删除。
查看原文
被微信屏蔽
其他

托尔金 | 尼格尔的叶子(下)

小驴尥蹶子 小小推拉驴 2020-10-11

 尼 格 尔 的 叶 子 


作者:J.R.R.托尔金(英)

译校:彭凯

尼格尔推开门,跳上自行车,披挂着春色,从山坡上稳稳的疾驶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刚刚走过的路已经消失不见了。自行车正行在一片绝妙的草皮上。繁茂青翠的草地令他无法细分每一片草叶。草地的起伏婉转似曾相识,他似乎记得曾经在某过地方或者梦见过这么一片大草地。那就对了:地面开始平坦就像本来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地面又开始高了起来,有一片阴影横隔在他和太阳之间。尼格尔抬头仰望,差一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在他面前高耸的那棵树,就是那棵他还没有完成的那棵树。甚至可以说,那是一棵活灵活现的树。它的叶子伸展着,它的枝条随风摇曳。那股微风尼格尔时时感到或者预想得到,却总是难以捕捉。他凝视着那棵树,慢慢地举起了双臂,又缓缓地伸开。

“这是恩典!”他说。尼格尔不但指着他的杰作,也是指着结局说的。他完全照礼物这个词的本义来使用。

他继续凝视那棵树。所有曾经苦心孤诣想画出来的树叶真的按照他所想的而不是实际所画的出现在树枝上。有一些树叶尚处于萌芽状态,还有一些树叶是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就能从内心萌芽的叶子。树叶上什么也没有写,可就像一本日历似的,在每一片树叶上都标明日期,一些最有特色精妙绝伦的树叶——看上去就像是和自己的老朋友帕里士携手画出来的:用其他的方式根本画不出来。

一群令人惊讶的鸟儿在上面筑巢:鸟鸣声悦耳提神!就在尼格尔盯着鸟儿欣赏的同时,这群鸟儿转瞬之间就在树下完成了求偶、孵化、振翅,高唱着动听的旋律,飞翔到森林的深处去了。此刻尼格尔亲眼看到了森林,从两侧蔓延直伸展到远方。远山闪闪发亮。

过了一会儿,尼格尔转身朝森林走去。

不是因为他厌烦了那棵树,而是对那棵树他已经了然于心。不去注视便已然熟悉那棵树,他深谙那棵树的生长。随着他的离开,尼格尔发现一件奇异的事情:你当然可以走进远处的森林,然而森林并未因此失去幽深的魅力。他以前从未走进远处的森林,只是将森林当做整幅画卷的陪衬。在乡野漫步平添不少吸引力,随着漫步,新的距离不断延伸,一旦你走过两倍、三倍、四倍的距离,就会有两倍、三倍、四倍的美景引人继续向前。你可以在一座花园里,或是一幅画中(你若这样讲的话)不停地走下去,但却永远走不到边际。山峦似乎并不属于这幅画作。或者可说,这是与另外一个世界相连的东西,透过树木你可以瞥见不同的风景,远眺山峦,你能在更远的地方目睹另外一幅画作。

尼格尔四处漫步,不在意去往何方。他仔细地欣赏周围的景致。那棵树是已经完成了,尽管相关的部分还未确定。尼格尔想到森林里还有许多其他的地方没有完成,需要努力思虑。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处需要修改的地方,但是达到目的地为时尚早。在每一种情况下,尼格尔都准确的看到了那个目的地。

在远处一棵很美的树下,尼格尔坐了下来——这是他画的那棵伟岸大树的变体,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它十分特别。他在树下考虑从哪儿开始做起,到哪儿结束,需要耗费多久,可他无法实现他的计划。

“当然!”尼格尔说,“我要帕里士,他懂大地、植被和树木的许多东西,而我却一窍不通。这个地方不是属于我的私人花园。我需要他的帮助和建议,我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了。”

他起身走到那个他决定开始的地方,恰好看到有人正在困惑地东瞻西望,在不远处一小片荫凉的小空地上,有个人斜靠着铲子站着,很明显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尼格尔大喊一声:“帕里士!”

帕里士扛起铲子朝他走来。他的腿还是有一点瘸。他们俩谁也没有先开口,仍然像过去在街上遇见时一样彼此点头致意。只不过此刻他们俩肩并肩走到一起。虽然两人并未交谈却一致同意要在那里建造房屋和花园,这些都是当务之急。

工作开始了,很明显帕里士对于把握时间如何把活做好更为娴熟。奇怪的是,尼格尔却对建造房屋和花园大感兴趣。帕里士则常常徘徊良久注视着那片树林,尤其是对那棵尼格尔的大树情有独钟。

有一天,尼格尔忙着给花园插上树篱笆,帕里士在附近的草地上躺着。他神情专注地看着眼前草地上生长的一朵美丽的黄色花朵。很久以前,尼格尔就在那棵树的四围画了很多这样的小黄花。突然帕里士把头抬了起来,他的面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微笑着说:“这真的美极了,其实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谢谢你为我讲了许多好话。”

“胡说什么呢,”尼格尔说。“我不记得说过什么好话,即便说过,也是不够的。”

“你真的说过。”帕里士说。“即使我这么快就来了,那第二个声音告诉我,是你求他把我派到你这里来的,我欠你的。”

“不,你欠第二个声音”,尼格尔说,“我们都欠他的。”

他们继续一道生活和工作,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不能否认,一开始他们偶尔还会意见不一致,尤其是疲惫的时候。后来他们发现两个人都拿到了滋补药。两个瓶子上都写着:一次几滴,和泉水同饮,睡前服用。

他们在森林的中心找到了泉眼;不久之前尼格尔还想象过却从未将之画出来。现在他才意识到这泉水就是远处闪着微光的湖水的发源地,而湖水滋养着周围一切的植被。几滴药水使泉水变得味道苦涩,喝下去却神清气爽。饮完之后,他们各自睡下。接着,他们起床继续干活。这时尼格尔总会发现新的奇花异草,而帕里士则知道如何处置它们以及种在哪里最为合适。还没有用完补药两个人就已经不再需要了,帕里士的腿也完全好了。

工作很快就要接近尾声,他们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去漫步,凝视周围的树木和花朵,光线与形状,以及周围的地形。有时他们会一起纵情高歌,但是尼格尔意识到自己经常将目光转向远方的山岳。

房屋、花园、草地、森林和原野差不多全都要完工的时候到了。那棵大树此刻也是花满枝头。

“今晚我们就可以完工,”帕里士说。“之后我们将会进行一场真正的旅行。”

第二天他们就出发了,一直走到森林的边缘。当然你是看不到实际的边缘的:没有界限,没有篱笆,没有围墙可言。但他们知道已经走到了国度的边缘之上。他们瞥见一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位牧羊人,他正沿着斜坡朝他们走来,斜坡再往上就是山了。

“你们需要向导吗?”他问道,“你们想要继续走吗?”

过了一会一道阴影出现在尼格尔和帕里士之间。尼格尔知道他渴望前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必须前行,但是帕里士并不想走,他还没有准备好离开。

“我必须要等我的妻子”帕里士对尼格尔说,“她太孤单了。我估计等她准备好了,我把一切也都安排妥当之后,他们就会把她送来了。现在房子已经尽我们最大的努力盖好了,我很想让她看看我们的房子,我盼望她来了以后会把房子弄得更舒适,我是说更像一个家。我渴望她能喜欢这里,”帕里士把头转向牧羊人。“你是向导吗?”他问道,“可否告诉我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难道你不知道?”牧羊人说,“这里是尼格尔的国度。这里大部分都是尼格尔的画作,只有一小部分是属于你帕里士的花园。”

“尼格尔的画!”帕里士大吃一惊,“尼格尔,我说你曾想过这一切吗?从来不知道你居然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早就想告诉你了,”牧羊人说,“只是你不愿意看。那时除了颜料和画布,他什么都没有,而你却总想着用这些东西来修补你的屋顶。这就是你和你的太太惯常称之为尼格尔徒劳无用的、涂鸦式的东西。”

“但那时候看起来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不是真的,”帕里士说。

“不,那只是你匆匆一瞥的缘故,”那个男人说,“但是如果你真的曾经想过这真的值得试一下,你还是会捕捉到那惊鸿一瞥的。”

“是我没有给你提供更多的机会,”尼格尔说,“我从来没有试图解释给你听。我总是称呼你为泥腿子的下里巴人。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现在一起工作和生活,事情可能会有所不同,但不可能比当前更美好了。无论如何我都要继续往前走,后会有期。我确定还会有许多东西我们可以一起做的,再见吧!”他温柔地握着帕里士的手——这一握美好、坚定而诚恳。他转过身来又看了一会儿。那棵伟岸之树上的花朵正盛放如火。所有的鸟儿都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歌唱。他微笑并点头示意帕里士,和牧羊人一道离开了。

尼格尔将要学习关于牧场和牧养的一切知识。他仰望着天空沿着斜坡越来越走向山峦。尼格尔此后如何我无法揣测。虽说从尼格尔小时候,从那座老房子里就能望见远处的山峦,那些山峦也曾出现在他画作的边缘,但是那些山究竟如何,以及山峦之外又存在着什么东西,恐怕只有登山者才会知道。

“我认为他是一个可怜的蠢货,”市政委员汤普金斯说,“事实上他无足挂齿,对社会毫无用处。”

“噢,我不知道,”艾特金斯说,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校长。“我拿不准是因为那要看你如何定义有用。”

“没有实际的或者经济上的益处,”霍普金斯说。“我敢说你们这些当老师的要真的懂教育的话,尼格尔或许还能成为社会上一个有用的螺丝钉。但问题是你们一窍不通,所以我们才会遇上尼格尔那样无用的人。如果让我来治理这个国家,我会把像尼格尔这一类的人放到适合他们工作的位置上,比如到社区的厨房里洗洗盘子,我觉得这一点工作,他们还是可以做得恰如其分的。否则我就把他们全都除掉。说实话,我早就想把他除掉了。”

“把他除掉?你的意思是在他时候未到之前,就一把将之除掉让他赶路了?”

“没错,如果你非得用这个毫无意义的过时的字眼的话。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尽快通过隧道把他推到那个大垃圾堆里。”

“那么你认为绘画分文不值了?不值得人加以保留、改进和使用?”

“当然绘画自有其用武之地,”汤普金斯说,“问题是你无法使用他的绘画,唯有不畏惧新观念和新方法的年轻人才会有广阔的发展空间,但像是绘画这样古老的行当却没什么前景。那是个别人的白日梦。画家们连设计一张海报挽救自己生活的能力都没有。却总是小心翼翼地在绘出树叶和花朵。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他觉得那些东西很美!你信吗?他居然说“好美”!说得树就像是人一样,那请给我指出植物的肠胃和生殖器在哪儿?尼格尔一言不发了,他这个蠢材!”

“无用的蠢材,”艾特金斯叹了一口气。“的确,可怜的凡人,他从来就没有完成过任何东西。哦,在他离开之后他的那些帆布真的派上了“更好的用处”。但是汤普金斯,我可不像你那么笃定。你还记得尼格尔画的最大的那一幅吗?就是洪水和暴风之后,用来修复隔壁邻居家房子的那张帆布?我发现那张画的一角被撕了下来,丢在原野上。虽然毁坏了还可以辨认出来:我真的忘不掉那个山顶和一根枝叶繁盛的树枝。”

“难以忘记什么?”汤普金斯问道。

“二位在聊谁呢?”珀金斯插进话来说,艾特金斯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不值一提,”汤普金斯说,“真不知道今天我们为何说到他,他又不住在城里。”

“没有,”艾特金斯说,“你的眼最终不还是盯上了他的房子,因此你过去总是去拜访他,喝着人家的茶还边取笑他。好吧,现在你终于得到他的房子了,还有城里的那栋,我说你再也不需要嫉恨那个名字了。珀金斯,要是你想知道的话,告诉你吧,我们是在谈论尼格尔。”

“哦,那个生来平平的尼格尔啊!”珀金斯说,“我从来不知道他还会画画。”

这也许是人们谈话时最后一次提及尼格尔这个名字。然而,艾特金斯保留了那片撕下来的一小片画。许多地方都已经揉碎了,但还有一片树叶保存的完整无缺。艾特金斯请人把那片叶子裱起来,送给了市政博物馆。很长一段时间,那幅“叶子:尼格尔作品”的画挂在博物馆的一角落里,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留意。最后市政博物馆失火了,那幅画也跟着成为了灰烬,尼格尔本人在他的故乡全被人们遗忘了。

“这真的很有用,”第二个声音说。“度假也好,修养也好,对康复中的病人也好,不仅如此,对许多人而言,这是鼓励人到山里去的最好介绍。某些案子中这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会把更多的人送到那里,他们几乎没有可能再回来了。”

“的确,”第一个声音说,“我想该为那个地方起个名字,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列车员早就解决了这个问题,”第二个声音说。“名字就叫:通往尼格尔国度的帕里士号火车。对,就叫尼格尔的帕里士(片区)。我已给他们俩报告了消息告诉他们此事。”

“他们怎么回应的?”

“他们都笑了。欢声笑语在群山之间——回荡不息!”

——(完)——

托尔金 | 尼格尔的叶子(上)
托尔金 | 尼格尔的叶子(中)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